哑石诗选

哑石(1966年-),四川广安人。现居成都。

进山 满月之夜 雷雨
黎明 野苹果树林 交谈
尺度 气流 小动物的眼睛
岩蝶 亮处 日常生活
无题 馈赠 琴鸟
幼鹰 大鼓 打盹
真实 山中静湖
岁月 音柱 曾有数次 我被月色惊起
哦 海伦 抒情 守护神
象征


进山

请相信黄昏的光线有着湿润的
触须。怀揣古老的书本  双臂如桨
我从连绵数里的树荫下走过
远方漫起淡淡的弥撒声。一丛野草
在渐浓的暮色中变成了金黄
坚韧  闪烁  有着难以测度的可能。
而吹拂脸颊的微风带来了峥淙的
泉水、退缩的花香  某种茫茫苍穹的
灰尘。“在这空旷的山谷呆着多好!”
一只麻鹬歇落于眼前滚圆的褐石
寂静、隐秘的热力弯曲它的胸骨
像弯曲粗大的磁针。我停下来
看树枝在瞑色四合中恣意伸展──
火焰真细密  绘出初夜那朦胧的古镜。


满月之夜

现在  我不能说理解了山谷
理解了她花瓣般随风舒展的自白
满月之夜  灌木丛中瓢虫飞舞
如粒粒火星  散落于山谷湿润的皱褶
有人说:“满月会引发一种野蛮的雪……”
我想  这是个简朴的真理:在今夜
在凛冽的沉寂压弯我石屋的时候。
而树枝阴影由窗口潜入  清脆地
使我珍爱的橡木书桌一点点炸裂
(从光滑暗红的肘边到粗糙的远端)
曾经  我晾晒它  于盈盈满月下
希望它能孕育深沉的、细浪翻卷的
血液  一如我被长天唤醒的肉体
游荡于空谷  听山色暗中沛然流泄


雷雨

被一根充满静电的手指缓缓地
抚摸  没有不安。这是先兆:
山谷中的雷雨来得总是那么自然!
微风催促微褐、温存的指头
沙沙地  将万物包裹的细小灵魂
从里到外摸了个遍:黄叶肥大
浆果正把油亮的脂液滴落如绒的苔藓……
接着  雷雨会在渐渐空阔的身体里
升起、释放  引发出山谷巨大嗡鸣的震颤
也许  这里的雷雨与别处没什么不同
我能肯定的是  幽暗与明亮交错的山谷里
雷雨会使飞鸟的骨骼变得硬朗
而仿佛突然间冒出的花花草草
在喊:“嗨  让我流水般活上一千年!”


黎明

勿需借助孤寂里自我更多的
沉思  勿需在镜中察看衰老的脸
其实那镜子也和山谷的黎明
一样朦胧。今天的黎明就是
所有的黎明。露水、草霜、清净山石
偶尔会泄露矿脉乌黑的心跳。
“你未来之前  它就这样做了。”
现在  你是一粒微尘溶在黎明里
筑一间石屋  只是为了更为完满地
体验肉体的消亡  体验从那以后
灵魂变成一个四面敞开的空间:
昆虫、树木在这里聚会、低语
商议迎接沐风而至的新来者
就像镜子迎接那张光茫四射的脸。


野苹果树林

石屋背后的山坡上  有一片
野苹果树林。大概占了半亩地左右吧
去年  我用山溪里搬来的圆石
垒堆石屋时  还不觉什么异样。
今年春天  一个蓝雾散尽的清晨
山谷才指点给我这美妙的景观:
密密匝匝的白花如浴女羞怯的凝脂
正在屋后摄魂地晃闪…“怎么这样粗心呢
即使作了秘密之美的邻居也不知晓?”
我想:不能随便去探访这片果林
要等到初夏  一个大风骤起的黄昏
当成熟的果子噼噼啪啪坠落屋顶
我会饮着溪水  品尝那赐予我的
直到一种甜涩的滋味溶在骨髓里面……


交谈

今天是个晴和、新鲜的日子
拨开齐腰深的草丛  在山谷里
我找到了那些鸟蛋蓝幽幽的声音:
暗褐是野鸽的  银白是雷鸟的。
作为山谷中万千事物恬静的一员
我站得如此之近  又深深注视着……
或许  我真的领悟了植物们
潦乱中的精确有序  领悟了动物
温顺隐忍、但又迥然相异的命运──
瞧  山体里潜伏的钨矿正沙哑地
悸动  其额头润泽、坚韧……
而当我试着与周围彻夜地交谈
那双宏大之手就会使一切变得简拙
像流泉  轰的一声将星空、微尘点燃。


尺度

晌午  坐在巨松敞开胸襟的
树冠下  象一只摇晃但又缄默的土瓮。
我肯定那不为人知的力量
已缓缓向我靠近:如果说枝间的蛛网
悬垂  如清晨的露珠闪亮
那也是这易碎的物事有着向光的属性。
坐下来  想想  在狭长的山谷里
在那些绿绒绒苔藓覆盖的山石上
我曾发现几个巨大而深陷的脚印
似乎那习惯于处理宏大事物的手
已在不可能预想的细微处留下证明:
多么不同的尺度!几绺湿亮的蛛网
几个曾将山谷视为儿戏的脚印──
你听  空中总有闷雷碾过的轧轧之声


气流

秋冬之交  山谷被气流袭击
黄色的、白色的气流裹走了远景与近景
一切都在模糊的光阴里动摇
看不见距我七步之遥的流泉
却反复听见那响声  一定有什么
在恬静地掰开它轻盈无比的骨骼
细数、玩味  这感觉我也体会过
当长夜的食肉动物啃啮石屋的墙角
我躺着  因为某种久远的静寂
腐烂的风中突然升起了绚丽的繁星!
哦  山谷孕育的一切必将衰老
包括她对我强大无比的蔑视、关心
那时  我们因这浑浊气流共同经受的
也许会随黝亮的泉水慢慢澄清


小动物的眼睛

老实说  对于山谷中的小动物
我心怀愧疚  无法直面它们的眼睛
那里面有紫色的雾(沙沙流曳着)
有善意的、并将在胆怯中永恒存在的
探询。当暮色伴我回到石屋
它们就出现  于众多暗处
创造我  且期待比那皱褶、潮湿的
树皮  人能给出更为坚定的音讯。
我知道  即使躲进随手翻开的书里
它们也会在语词的空白处探出头来
望着我  低语将要蒙受的羞辱、泥尘。
是的  到了牙齿一颗颗疏松、脱落的晚年
我还会记起这一切  坚持着
并用灵魂应答那再度敛聚的童真


岩蝶

即使青铜色的岩蝶在每一树枝上
啁啾(它们被山谷的静谧鼓荡着)
我也不会把这里当作未来生活的起点。
想一想  在蒙昧的心灵和微尘间
山谷奉献出比落日还要金黄的舞蹈
奉献出尺度、两种完全不同的时间:
雨后腐叶覆盖的山路经不起响声
却代表童年  缄默  不可触摸
它没有任何秘道通向混沌的现在
一如阴影难以接近焚烧的清泉。
想一想  只有它们才是真实的。
三十年后有人会蒙着脸找到这里来
看见和岩蝶大声交谈的仍是那个影子
多么奇异  仿佛一切都来不及改变。


亮处

这样的夜晚  我会步出石屋
到山谷被月色洗净的每一亮处去
那里  有我已很熟悉的风物
它的体温、柔发  鼻尖上的褐斑
以及低沉嗓音中慢慢变黑的霜渍
我都很清楚。但我还是要拜谒它们
象第一次那样  不放过任何一处──
也许  就在前面最平凡的荆棘丛里
久已失掉音讯的友人会突然冒出来
抱着一捆枯枝  双眼朝气勃勃……
“不止一次了!”湿润的山脊上
我远眺着仿佛降落在石屋顶上的月亮
橙黄、浑圆  惊异于自己的变化:
粒粒星宿  从胸胁间缓缓踱出……


日常生活

我说  山谷的日常生活是绵长的
在清风抚唱的秋日里收集浆果
抱回干得可以燃烧的枯枝
(它们常被野兽的皮毛温暖得发抖)
这是生活;让湿滑的山石绊上一跤
爬起来  揉揉红肿的膝盖
然后一脚踢开跌出的、不中用的老骨头
这是生活;夜读  感受石屋的
荫凉  以及犁铧翻开的铁灰色寂静
这是生活;从这片榛树林缝隙望出去
落日正拍打着幽深的、细浪如雪的大海
象一个永恒的幻觉  这也是生活;
如果允许  心象会比大海更大、更湿润
“它的千秋微响  本是一股承诺之火!”


无题

忘不了野葡萄那紫蓝郁郁的颜色:
源自肌肤的渴意和梦想
薰染  沉迷  张开焰火的手指
并不攫取  只是缓缓将一切摇晃
瞧  山谷的忧郁开始充溢微芒
那颗歇息斑鸠的香樟仍是香樟吧
且是最为迟疑的一棵?看起来
斑鸠的彩羽绽放得不可思议
如此绚烂  超出了爱、理智的设想━━
当然  更不可能有心如死灰的人
走过香樟  满嘴野葡萄温热的
汁液  颅内却降下凛冽的白霜
想一想  远方暗香拂动的月影里
夜初生  露水亦有沉沉的重量……


馈赠

山谷给我的最重要的馈赠
不是词语  不是夜露打湿的大小物事中
那多音节虹彩、寂静的秘密完成
甚至  它永远不会是眺望
不会是低矮星空和咚咚心跳的地表
之间  那夹杂火星的松软烟云
(当我燃起篝火  烘烤暗月和我
洁净的肉体  这烟云就更浓厚了
它发出咻咻的、埋头饮水的声音)
昨晚  在山风疏散低回的梦中
山谷是一个目光刚毅、耿直的老人
而清晨  时间的浓雾散开
我看见满山谷硕大、红艳的喇叭花
这滴滴热血  怒放着异常坚韧的柔顺……


琴鸟

银灰与淡绿驳杂的灌木林里
一只琴鸟  淡淡暮色中遗立
它籁籁颤晃而又寂若不动的羽毛
仿佛正从另一个梦中长出来
这么鲜亮  散发出红铜才有的忧郁
关于它  我没有更多的可告诉你
一如在它面前唤起的旧事
只留下童年几次清新而让人心疼的
遭遇(那时惊奇与蒙昧完美地组成
梦境  黄黄的桐花总是落满一地)
然而  它是我忠贞不渝的朋友
除了幼神一样的清鸣  我熟悉琴鸟
所有的秘密  而它的叫声究竟怎样?
我等着  直到天色缓若水流地暗下去……


幼鹰

一头幼鹰滑过澄朗的山谷
那投在地面并被反复折叠、移动的
是比它庞大数倍的阴影  高处
阳光摩娑着青辉色的钢铁尖嘴
一颗炽热、泵动的心  一双
冷峻的比雷电还要迅疾的眼睛
如果时间允许  它的一生不会虚度
通过奇异的练习  啸叫、俯冲
赐予猎物精确得令人咋舌的命运
或者  在掉光树叶的秃枝上歇息
看见远方另一只纯白而朦胧的巨鸟
仿佛天堂落下的一朵雪花。它想下来
与这只温柔的无名之鸟结成伴侣
到巨大阴影中去  缄默着示威、游行……


大鼓

寂静之蓝亲吻着山谷的每一角落
在这里  在满坡乱石和金银花中
生命的思虑已显得非常多余。
花香和尘土不是把血管塞得满满的吗
而大风鞣制的胸口  如同野牛
粗朴的皮  上面有烈焰细致的纹路
也有星空沉重得要坠下去的忧戚
你不是可以把它擂得咚咚地响吗
仿佛擂一面暴雨的大鼓。是的
纯洁的生命中  该来的终将会来
而已经来到的也将谦恭的驻留下去!
当花香掀开身下那块沉沉的石头
一只黑色巨蝎径直无声地爬了过来
我澄澄迎着它  眼里没有恐惧。

激流与峭壁之间  有一颗松树

激流与峭壁之间
你几乎不存在  却异常圆满
这符合山谷的秉性──
依靠一棵松树隐秘、纯净的
呼吸  闪色的果肉出现
你出现  松针的清鸣出现
当树浆从高处引回的时候
我认不出这簇新、古老的面庞
恍若另一面镜子  巨大、浑圆
由细密的山露簌簌凝聚而成。
那镜像中有只犄角(绿色)
变幻的气息比我更为强烈
拂一拂  哗啦啦喧响。空气
多谦恭  有肉体移动的温暖!


打盹

有时  我在山谷的凹处坐着
打盹  让熙风轻柔地拂过野草
拂过倦意的指尖(这凹处的
野草总是又茂盛、又新鲜)
谁都知道  隆冬来临的日子
雪花会静静从另一空间飘落
将凹处填平(提示某种循环)
是呀  天地间那悠远的古意
盛大  反复浸润事物粗砺的脸庞
(它可知道  草根会渐渐转暗?)
此时  天光编织着浅浅的睡意
恍惚中  我看见另一个我
自躯体里跨出  大笑着
倒进草丛  满身绿光盎然……


雨后的林子里  绿叶如洗
就在那沉沉的、甜中发暗的广大气息中
肯定有我轻轻翕动的鼻翼;
空中  一束束光被看不见的磁力
聚拢、赋予虹彩  注入黝亮的双眸;
甚至  当松涛颤鸣着黎明的山谷
我的耳朵就是盛纳呼应的区域……  
哦  这些生命的器官都曾遗失
(那时我住在远方  喝着冰水
想象无边的落日)而在亘古的山谷里
我每日都有重新找回它们的欣喜──
如有耐心  还会找到缔结岁月的核
奇异、柔软的核  会慢慢长成果实
它告诉我:生命  不是一种距离!


真实

散步于蓝色月光和森严险峻的
山影  我心明如镜
这山谷  这脚下微微喘息的幽僻山径
将顺着斜坡把无言的真实登临?
就在头顶三寸高的树枝上
一团团湿漉漉的蛛丝拂面垂下
送来红尘那苦杏仁味的清新
这是一株随处可见的落叶乔木吧
可能  我体内有一面孔淡红的婴孩
希翼着在这样的夜色中苏醒──
它是仁慈  一粒乌亮紧缩的坚果
或是那永远都无法面世的丰盈、无名?
你看树脂在前方孤独地分泌
更远处  响起未来咚咚心跳的声音……


山中静湖

翻过这道胭脂色火页岩的斜坡
就会看到湖水  一个幽深的所在
湖岸的绿色灌木浓密得无法插足
似乎要把一切噪音挡在意识外面
我惊讶于湖面没有一丝水雾
水这么蓝  蓝得足以刺酸飞鸟的双眼
我想  这就是童年梦见过的那面镜子了
由浩淼星空绵绵的意志制成
却从来、从来不肯掀起半点波澜:
如果把双手浸入这寂然不动的湖水
那醇厚的寒意  是否会像隐形之火
猛然咬断贪婪的手腕?想一想
山谷把它、长天共拥进温暖的怀里
经历了漫漫岁月  却从来没有厌倦──


岁月

晚上  我象一团静谧的火光躺着
听石屋外时近时远的虫鸣
如果是初春  空气就收缩
盖住虫鸣的将是新叶绽放的噼叭声:
经过山风日复一日的拍打
这石屋的颜色已愈来愈黯淡、沉稳。
嗡嗡响的屋顶会有某物窜过
双眼绿萤萤的  在月光下舞蹈
它是否领略过山谷无限循环的过程呢?
当一切若有所思  我会奉献出什么
一如畅饮过的山泉在腹腔中回旋、
升腾  并化为山谷广阔的体温……
哦  能保持自然流畅的谦恭真好
我躺着  听万物隐秘的热力火光沉沉


音柱

可以设想  山谷的另一角落
那寒冷的白色音柱将被某人分享
这是腊月  他陶醉、噤声
傍着山体里锃锃黝黑的钨矿
“如此旷逸之人期待着未竟之物!?”
在乌鸦略带金属气味的尾音中
我非顽石  亦有新颖的血
沽沽地在白雪覆盖的山溪里流淌
山溪长久  忍冬花簌簌浅唱
目睹着……这同样可以设想
曾有一刻  他来了又匆匆逝去
恍若一支箭穿过颤鸣的巨大空茫
让我解开时辰薄薄的衣襟吧
搓暖了手  摸摸音柱弯月形的心脏


曾有数次 我被月色惊起

曾有数次  我被月色惊起
那沉沉压在身上的粘稠而模糊的
喘息  是一头无辜之兽的喘息
它在不为人知的黑暗中诞生
耸着肩  双爪陷进我蝉翼般的胸骨里
而今我醒来  感到钻石一样的月光
会倏然洞穿身边裸露、颤摇的一切
它会化为青烟?或隐着形不肯离去?
总有一天  我会看清它的面目
如认识自己。还是到月色澄朗的外面去吧
散步、细细思忖每一卑微的事物
且把它作为漫漫睡眠的永久秘密──
而当我再一次睡去  月亮沉落
它  已是暗星与天边曦光细密的结合体。


哦 海伦

秋日山谷的微风贴着满坡乱石
吹送  它也吹着溪流里黯淡的落花
吹着水流深处若隐若现的痛──
哦  缠裹于胸口的点点锈迹
泅开  象尘埃飘向往事无数细小的眼帘
它的轻盈  即是万物变迁之重。
而浆果在浩大而低沉的吹鸣中闪现
随着风的纤足把树梢踩得弯了、又弯
你会看见飘移的大海、着火的星空……
哦  升起!嘘嘘火舌中升起的海伦
洁净、滚圆  有一对野葡萄似的眼瞳!
她歌颂隐秘的热力触及花之
骨朵  如同秋光静静照耀满坡乱石
他说:“临风之石会醒来、嘎嘎滚动……”


抒情

山谷  请允许我  允许我
将你每一寸健美、粗砺的肌肤动用
如果五月再度来临(山影变蓝)
我就是你湿润的腿弯  是不安而火红的
山楂树丛  我会在舞蹈中呼喊:
“大汗淋漓的日子快来  痛快地来!”
即使长夜不去  我也不后悔
因为你会允许将更秘密的事物动用!
譬如沉钟的幼兽心脏  譬如
头顶那哗啦啦绽放青花的浩淼星空
甚至  我就是夜露坠落的一次静霎
是你的健康  是你甜蜜而危险的山风……
噢  山谷  我是爱你的呀  请允许
我与你有同样朴拙而深沉的脉动!


守护神

让我再一次说出温热的月光
当深秋的黑夜给山谷带来了些许
寒凉  我想象月光是橙子浓浓的汁液
(天空中只有一个金黄、浑圆的甜橙)
想象它是草根里红色电流的激荡
(幼兽轻抚草根  骨节叭叭直响)
催我在秋夜不停劳作的是命运
噢  月亮  我的守护神  让劳作
慢慢烘烤、驱散你孤单的迟疑吧
有一天  我会躺在山谷永久睡去
只为成为另一个众神乐意品尝的甜橙
成为驻留于尘土深处的微型月亮
我说:你听见了我谦卑的手指还在静静生长吗
它是你肉里的新芽  是春草喧哗的迹象


象征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我触摸到了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我触摸到了它忧郁的眼神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有一瞬我触摸到了它忧郁、热烈的眼神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这一瞬即是眼神变成刀子的一瞬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刀子埋进肉里  有一生那么长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刀子会吱吱叫  发出牛蒡花的声音
哦  这山谷绝非象征
因为刀子终将熔化  且化为血流、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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