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一田诗选

彭一田(1959-),浙江人。祖籍江西。童年和少年在江西山区生活十年,1979年返浙。1986年开始过市井与读书、写作的生活。诗人,自由写作者”(摘自“作者小传”)。著有诗集《边走边唱》等。除诗外写有文化随笔多篇。获1994年柔刚诗歌奖。

返乡  邻居  恢复 


返乡

花朵还未走到秋天
北风已经吃光了青草
他走来,在失去了故乡之后
表情像一碗酸辣汤
阳光响了一下
故乡发烫的脸掩饰着时间
他不朝任何人地走来
那个黑夜是永恒的记忆
但他还是庆幸,如果没有那个黑夜的
经历,他想自己可能更不幸
现在他是一张日报,空气更紧了
一条鱼从这里出逃
另一条鱼淹死在这里
在这条古老的无名河流上
雨忽明忽暗地映照着
打水面升起的父亲
这个年青的死者,睁一只眼
闭一只眼,他因此发现了更多秘密
父亲经由原野回到天空
回到祖先的深度,成为河流本身
河流这种悲悯,它昼夜响动
不是为了恨:生活中没有清算的
时间本身已让你们偿还了
而人生像这支点燃的烟
吸与不吸都在变短
他离开了故乡,他说自己将不再
返回,实际上他在
出生之前就失去了故乡


邻居

既然饭店,从来不是为
一个人开的,那么饭店里的椅子
就要被人们反复轮流坐
他说当自己这样去想
就释然了,作为同样的苹果
他童年时就被虫子啃咬
他的抖动从那种落地开始
在锋利与单薄之间呼吸
他是一个诚实的孩子
15岁读初中,督学来他们学校
检查教学质量,问他阿房宫是谁烧的
他回答不是他烧的
督学愠怒,责问一旁的校长
校长认真答道:该生一向诚实
既然他说不是他烧的
就一定不是他烧的
督学怒不可遏,致信该地教育局长
局长复函:烧掉就算了
对学生要以教育为主
至于阿房宫,拨经费重建就是
真的,没有什么是不朽的
即便是一首唐诗的高度
他在16岁那年就完成了自己
他的人生将由一系列误会
构成,以后的日子他过
另外的生活,让快乐在四处发抖
作为自己童年的反面
他活在世界无尽的欢颜中
现在,在野草枯死的地方
又长出了更多的青草
请你想信我,我可以担保
美国的9.11事件也不是他干的


恢复

那个女人长得像阿罗约
一张新世纪的脸
正推开历史后遗症,把生活
的含义改写,忙于赶路的
江水往往意识不到
自己怀里的鱼儿,鱼儿也同样
意识不到自己是在水流的抚爱中
她的诗穿一双旧运动鞋
欢乐置放在细小的情节中
绽放出黑亮的光芒
一名非洲女人,旷野上的舞蹈
她以身体里面的节奏
擦亮我,并引我从高处落下
人生原来是一根火柴
难以逆转,但她摘下一枚春天
寄给我,告诉我幸福的真正写法
像弗罗斯特说的
一首诗始于喜悦,终于智慧
爱和喜欢都是潮湿的
潮湿的天气,能够一再推迟
我的燃烧,一根火柴的
燃烧不一定就是毁灭
风在路上,她走在风中
一件春天的衣衫,她翻脸的模样
让我的诗回到一句土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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