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音博罗,汉名崔岩,满族,辽宁沈阳人。1987年毕业于丹东财贸学院,1992年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1997年毕业于辽宁行政干部管理学院。历任岫岩满族自治县计划生育委员会宣传干部、县政协常委,偏岭镇副镇长,辽宁省作家协会合同制作家。辽宁省作协理事。199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废灯 小城郊外的草滩上 到哪儿能找到鸟儿 日全食 人们在啜饮心里的血液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皱纹爬行一样慢 像相片褪色一样慢 像白纸在火焰中焦黑一样慢 像活着一样慢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大河干涸一样慢 像落日坠落前的那一刻一样慢 像蹩脚的电影慢镜头一样慢 像我变成我爷爷一样慢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火车钻过隧洞一样慢 像火箭点火升空一样慢 像定点爆破的大厦坍塌一样慢 像和平谈判一样慢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空谷回音一样慢 像从理论到实践一样慢 像在噩梦中奔跑一样慢 像惩治腐败一样慢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老年人的性生活一样慢 像乙醚麻醉的病人苏醒一样慢 像舞厅熄灯时的舞步一样慢 像愤怒到来一样慢 一只蜗牛多么慢啊 像它自己的爬行一样慢!
灯在灯的生涯中老了 这就是黑暗想要的 整整一代烈士鲜血养育的光芒 辉映着古老的国度 并迫使这心脏病患者的头颅慢慢熄灭 像漆黑的上涨的海水 灌满了寂静的房间,前途难测 生活,因为没有阴影而显得 更为虚幻,像老掉词儿的歌谣 对死亡保持缄默,这也是灯的 权利。可是持灯者 你还能忍受多久?在心灵的黑暗中 呆久了,血液就是最易燃烧的光芒
三头黑白花纹的奶牛和一个 半老的牧者,他们 在共同享受早春的阳光 草越长越稀 远处的楼群却越长越密 春天像一个记不住内容的梦盹儿 来得容易,去得也快 吃草的牛们和不吃草的老头儿 不时抬起头,看一看远处 他们不用相互对视就能知道对方 心里想些个啥…… 直到日影西斜,风把空旷送远 直到不吃草的老头儿,蓦地 咳嗽一声,三头奶牛 才缓缓移动
我们在天空中到处翻找,只找到 鸟形的云彩 风一吹就了无踪迹了 我们在树林里上下搜寻只寻到了 碗形的空巢 手一触碰就灰飞烟灭了 我们在泥土里挖掘只捡到了 一根肮脏的羽毛 凋零是没有尸体的 我们在歌谣里漫游却听到 它凄切的啼叫 一首原始的韵律颤栗着掠过 我们在掌心里观察倒是发现了 一摊热乎乎的鲜血 什么样的亡灵能够在飞行时稍稍停伫? 我们在梦境中召唤终于叫来了 大群大群翔鸟 它们的神态多像朴素的真理哟!
我信仰黑暗 ——里尔克 黑暗是奢侈的,即使在 沉沉死寂的夤夜,也会有星斗 和月色;即使用饱蘸浓墨的手掌 抹去垂暮者脸上的泪光,也会有 思索的瞳仁幽幽闪烁 也会有心跳、灰烬、荒凉的道路 和长风灌满的灯盏左右摇晃 巨大的影子穿过墙壁和屋脊 像乌鸦和蝙蝠盘踞着洞穴 如果你恐惧,你就会发抖 如果你认命,你就将瞬间死去! 你庆幸过吗?在上升的眩晕里 是否俯瞰过?往昔之恶清晰可辨 它并非某个人的幸福,甚至 也不是一个时代的谬误—— 喜剧式的,悲剧式的……都不是 都不足以表达这和平年代里的白夜 一只捂住太阳的手刚好也能捂住 广场上黑鸦鸦的仰望 捂住一段废弃的道轨,一座雕像的羞处 一个青年信手涂鸦的爱情和梦幻 当你和我已经互相看不见 一场史诗性的哑剧开始上演 黑色的大幕缓缓拉开,所有人 都闭紧了嘴巴……生活 本身就是无声的。舌头也并非 人人拥有。一阵突如其来的热血 涌塞住喉咙,河床因此而摇晃 一切都变得熟悉。演员和观众 和不断变幻的布景,不过是 以百年为单位的标识或印记 那曾经吞吐过的话语如同沙粒 而记忆不过是一只巨大的沙漏 消失、复现……纸上的宫殿 多么脆弱。一场大火就能毁掉 一场暴力的大火就能将黑油油 一望无际的土地,轻轻移上舞台 移到华宴的桌面上……风 吹散渺茫的歌声,覆盖的丝绸也被 掀开,露出泥土深处无数挣扎的手臂 发芽的手臂,像呐喊的力量 沉默的力量!你看见赤裸的胸膛 也就看见了这座城市中混凝土浇铸的坚固 耐用。你看见因舌头的抽打 而零落的牙齿,也就吞下了含血的泪水 也就可以抽出骨头用缩作一团的皮囊 制成一件昂贵时装,披上石像肩膀 说话呀——哑巴!说话呀——寂静! 我猜不出这场哑剧还能持续多久 如同猜测不出,那伸向太阳的手臂 到底有多长,虚假的戳章似的太阳呵 谁能将你盖在纸上发往世界各地 谁就敢将你一把摘下,用铜镜去替代 但时间终究还在流淌,即使毫无意义 但光芒终究要熄灭,如果曲终人散 如果千百万人聚集的广场上 你所祈祷的黑暗刹那而逝! 这默哀一样哑默的注目礼 是否能把一个幽闭时代珍藏在 人们内心的黑暗深处 像珍藏一个白日梦者的幻想 他不说,但迟早要得到验证 他不说挣脱阴影的太阳是否 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刺瞎了 那尊大理石雕像的眼睛 1997年的眼睛!也将是下一世纪的 瞭望。黑暗必将是侈奢的。 它使在光明中奔走的人群凸现出来 像一行行黄金镌刻的铭文 得到星群的朗诵和回应 运劈柴的马车穿过城市
——(意大利)夸西莫多 沉静的,准备冬眠的城市 严寒贴着街面呼啸扫过 没有叹息。灰色的楼群高耸入云 所有的门廊都板着冰冷的面孔 运劈柴的马车孤零零地 蹒跚而过,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这行将燃烧的满满一车温暖的炉火 从冷得缩紧了颈项的城市之间,多余地穿过 而人们还在酣睡,梦呓在天边堆积 如果朝霞呈现,会一下子点燃遍地的白霜 和车老板花白的鬓须。悲哀吗? 也许人们早已失去了对火的渴求 也许这座沉默的荒凉的大城 本来就是一堆燃尽的灰烬! 突现的绯红色的曙光 颤抖的无情的焚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