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姆鲁勒·盖斯(497-545),乌姆鲁勒·盖斯(约500-540)阿拉伯贾希利叶时期著名诗人。出身于王族贵胄,其祖是铿德部落联盟盟主,一度被波斯王委任统辖希赖王国,其父曾统辖阿萨德与艾图凡两部落;当时诗人放荡不羁,沉缅于声色犬马生活中,常与一伙纨绔子弟结伴游荡、行猎,饮酒赋诗。后阿萨德部落谋反,杀死其父,诗人遂矢志报仇复国。据说他去君士坦丁堡向东罗马(拜占廷)国王查士丁尼求援未遂,归途中患天花死于安卡拉。其诗集于1837年在巴黎首次整理出版,集有25首长诗和一些短诗;1958年开罗知识出版社出版了艾布·法杜勒整理、编辑的盖斯诗集的新版本,收长短诗达百首,据学者考证,两书中都不免有赝品。其诗歌创作可以其父被害前后分为两个时期:前期作品反映了诗人风流倜傥、落拓不羁的性格和纵情行乐的生活,颇具浪漫主义色彩;后期作品则主要表达诗人矢志复仇而征途坎坷的境况,悲壮而深沉。他被认为是阿拉伯古代诗坛的魁首、情诗的鼻祖。其诗集1877年首次在巴黎出版。
悬诗 我曾经歌颂过 又是雨天 我们痛悼既往的爱情 我们成了邻居
悬诗
朋友,请站住!陪我哭,同记念: 忆情人,吊旧居,沙丘中,废墟前。 南风北风吹来吹去如穿梭, 落沙却未能将她故居遗迹掩。 此地曾追欢,不堪回首忆当年, 如今遍地羚羊粪,粒粒好似胡椒丸。 仿佛又回到了她们临行那一天, 胶树下,我像啃苦瓜,其苦不堪言。 朋友勒马对我忙慰劝: “打起精神振作起,切莫太伤感!” 明知人去地空徒伤悲, 但聊治心病,唯有这泪珠一串串。 这就如同当年与乌姆·侯莱希 及其女仆乌姆·莱芭卜的历史又重演。 当年她们主仆芳名处处传, 如同风吹丁香香满天。 念及此,不禁使我泪涟涟, 相思泪,点点滴滴落在剑。 但愿有朝一日与群芳重聚首, 难得像达莱·朱勒朱丽欢聚那一天: 那天,我为姑娘们宰了自己骑的骆驼, 不必大惊小怪!我与行李自会有人去分担。 姑娘们相互把烤肉抛来传去, 喷香肥嫩,好似一块块绫罗绸缎。 那天,我钻进了欧奈扎的驼轿, 她半娇半嗔:“该死的!你快把我挤下了轿鞍!” 我们的驼轿已经偏到了一边, 她说:“快下去吧!瞧,骆驼背都快磨烂!” 我对她说:“放松缰绳,任它走吧! 别撵我!上树摘果我岂能空手还!” 我曾夜晚上门,同孕妇幽会, 也曾让哺乳的母亲把孩子抛在一边。 孩子在身后哭,她转过上半身, 那半身在我身下却不肯动弹。 有一天,在沙丘后她翻了脸, 指天发誓要同我一刀两断。 法蒂玛!别这样装腔作势吧! 果真分手,我们也要好说好散! 是不是我爱你爱得要命,对你百依百顺, 才使你这样得意忘形,傲气冲天! 果真我的品德有何让你不满, 把我从你心中彻底消除岂不坦然? 又何必眼中抛落泪珠串串, 似利箭,把一颗破碎的心射得稀烂? 足不出户,闺房深处藏鸟蛋, 待我慢慢欣赏,慢慢玩。 昴宿星座像珠宝玉带, 闪闪烁烁挂在天边。 我躲过重重守卫去把她采, 人若见我偷情,会让我一命归天。 我到时,她已脱衣要睡, 帐帘后只穿着一件衬衫。 她说:“老天啊!真拿你没法儿, 你这么胡闹,到什么时候才算完!” 我携着她的手溜出闺房, 她用绣袍扫掉足迹,怕人发现。 穿过部落营区前的空场, 我们来到了一块平地,在沙丘间。 我扯着她的秀发,她倒在我怀里。 酥胸紧贴,两腿丰满, 肌肤白晰,腰身纤细。 光洁的胸口像明镜一般。 白里透黄,像一颗完整的驼鸟蛋, 吸取的营养是难得的甘泉。 她推开我,却露出俏丽的瓜子脸, 还有那双羚羊般娇媚的眼。 玉颈抬起,不戴项饰, 似羚羊的脖子,不长也不短。 乌黑的秀发长长地披在肩, 缕缕青丝似枣椰吐穗一串串。 条条发辫头上盘 有的直,有的弯。 纤腰柔软如缰绳, 小腿光洁似嫩树干。 麝香满床,朝霞满天, 美人贪睡,独享清闲。 纤纤十指又柔又软, 好似嫩枝,又如青蚕。 夜晚,她的容光可以划破黑暗, 好似修士举起明灯一盏。 情窦初开,亭亭玉立, 这样的淑女,谁不爱恋? 说什么男子都是朝三暮四, 我心中爱你,却直至海枯石烂。 也许会有人责难,有人相劝, 但要我忘却你,却绝对无法照办! 夜幕垂下,好似大海掀起波澜, 愁绪万千,齐涌心头,将我熬煎。 黑夜像一匹骆驼,又沉又懒, 它长卧不起,使我不禁仰天长叹: “漫漫长夜啊!你何时亮天? ——尽管白昼愁绪还是有增无减。 夜空的星星为什么像用巨绳拴在山崖上, 眼睁睁地不肯移动一星半点!” 仿佛我在为乡亲们背水, 步履维艰,任重道远。 走过的谷地仿佛野驴空腹,荒无人烟, 唯有狼在嚎叫,好像赌徒在同家人争辩。 我对嚎叫的狼说: “咱们都是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你我都是到手就花,从不积攒, 如今才会这样瘦弱;这样贫贱。” 清晨出猎,鸟儿尚在睡眠, 骑上骏马,野兽难以逃窜。 马儿奔跑,轻捷而又矫健, 好似山洪冲下的巨石,飞腾向前。 枣红马丰满的脊背上向下滑动着鞍鞯, 好似光滑的石头上向下滚动着雨点。 莫看这马外表瘦削,腹部尖尖, 仰天长嘶,是热血沸腾在它胸间。 它好似在水中畅游,勇往直前, 即使是赢了,也会在大地上扬起阵阵尘烟。 少年新手骑上,会被抛下马鞍, 壮士老将上马,衣衫迎风飞展。 它奔腾不息,一往无前, 好似孩子手中的陀螺呼呼飞转。 腰似羚羊,腿如驼鸟, 跑起来狼一般轻捷,狐狸般地矫健。 它体躯高大,两肋浑圆, 马尾笔直,甩离地面。 脊背坚实,光滑又平坦, 好似新娘碾香料、砸瓜子的大石磐。 先猎获的兽血溅在它胸前, 有如指甲花红把白发染。 一群羚羊突然出现在眼前, 就像一伙朝拜的少女身着白袍镶黑边。 它们白色的身子,黑色的腿, 扭头逃跑,像一串罕见的珍珠项链。 我纵马赶到了带头羊前, 随后的群羊惊魂未定,尚未逃散。 马儿一下子就让我连获一公一母两头羊, 而它竞是那样轻松自如,未流一滴汗。 火烤加水煮,齐把手艺显, 荒漠羊肉香,野外来聚餐。 傍晚大家赏骏马,处处是优点, 眼睛上下看不够,众口齐夸赞。 骏马整夜未卸鞍, 昂首屹立在我面前。 喂,朋友!你可看见那乌云上方好似王冠, 又似云中伸出了两手,那是电光闪闪。 那闪电又象是僧侣的灯, 在添油时拨动了灯捻。 在达里吉和欧宰伊布之间, 我与同伴坐在那里遥望苍天。 好大的一片阴云啊!我们齐把雨盼, 那云右遮盖坦峰,左接希塔尔和耶兹布勒山。 大雨倾盆,直泼在库泰法的地面, 汇成山洪,把大树都冲得根儿朝天。 盖南山上雨过处, 羚羊全都被赶下了山。 大马绿洲没有剩下一棵枣椰树干, 除了石头砌的,房屋全成了烂泥一滩。 迎着风雨岿然屹立的赛比尔山 好似身披条纹大氅的王公那样威严。 清晨,泥沙俱下的洪水环绕着穆杰米尔山, 使它像一架纺车的轮子,在不停地飞转。 云彩在荒原御下负担,瞬时葳蕤一片。 好似也门布商把五颜六色的衣料展览。 山谷里,云雀好象喝醉了美酒, 不停地欢唱,不停地鸣啭。 昨夜,山洪把它吞没的野兽冲得四散, 一具具尸骸好似野葱头露出根须一般。 仲跻昆译 抚琴居扫校制作
我曾经歌颂过血淋淋的战争,
仿佛歌颂少女与美丽的阳春。
可是,我如今已体验了它统治的恐怖——
啊,这个老巫婆,迷惑了所有的人。
希望取悦于人,掩饰自己的丑陋,
将惹人厌恶的白发悄悄地匿隐……
(李玉 译)
又是雨天,又是沿着屋檐滴水,
你雨点般叩击;单调而乏味。
在灰尘之中,灵巧的蜥蜴
轻巧地滑过,急急去向某地。
雨幕把所有的树木笼罩起来,
仿佛那些被砍掉的脑袋。
雨水流淌,烦闷而绵绵不绝,
最后,突然下起凶猛的暴雨。
一阵狂飙从东方席卷过来,
南风也在片刻间膨胀起来。
可是,发泄完怒火,感受着灵魂,
逐渐安静下来,——已经风止雨停。
(李玉 译)
我们痛悼既往的爱情,古老的住宅,
尽管我们已找不到它的断片残垣。
被埋葬在这些废墟中的遥远的岁月,——
仿佛古老的纸卷上揉皱的祈祷字母。
我想起了火焰,心灵深处再度响起
我那无边的悲哀之沉重的叹息。
我守持着沉默.唯有无声的痛苦
像泪河一般在斗篷上滴落。
只是那个不惯控制心灵与激情的人
并不能够把好作空谈的舌头守紧。
看呀,我在马鞍上摇晃,激动,倦怠,
白色的尸布随着风儿四处伸展……
我总是果决地去帮助陷入灾难的人们,
我从拘禁与桎梏中救出无数不幸的人们。
而多少次和朋友们一起狂饮滥醉,
我们体珠过生活的幸福,爱情和甜美。
疾速有力的骆驼负载着我,
轻松地穿过飓风劲吹尘埃的沙漠。
而我多少次走遍鲜花盛开的峡谷与田野,
乌云飞舞,雨水将它们的绿色微微打湿。
我的马儿能够预先猜出我的心思,——
在流浪,旅行和战斗中忠诚不移。
它那神速的脚程甚至远远超过
被贪婪的老鹰追赶着的瞪羚。
我到过与希马尔峡谷相似的沙漠,
遭到天谴,被大火燎成一片废墟。
我的马儿像永远上升的树木,——
我们无所拘束过奔跑,赶过了骆驼。
我带着军队,相信,凭借我们的武器
能够搜索出躲在城堡中的仇敌。
我更坚定,更执拗地带着我的军队,
只要骆驼和战马还不曾感到疲累。
只要我还没见到马儿像乌鸦般安静,
鹞鹰还不住地盘旋在它的上空……
(李玉 译)
我们成了邻居——能否建立友谊:
阿希布还活着.我却已躺在此地。
残生前孤独如你——黑暗的坟墓……
亲爱的女邻,我们是陌生的两个。
我们相互了解,心息相通,——
可突然我要为你变成别一个?
女邻呵,消逝的一切再不回返,
已经临近义无返顾的终局。
人类将整个地球看成祖国——
唯有永葬黄泉的人才是被放逐者。
(李玉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