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封斯·德·拉马丁(1790-1869)法国十九世纪第—位浪漫派抒情诗人。1811年秋漂泊意大利,在那不勒斯认识了一个叫格拉齐拉的姑娘,后来为她写了一部小说《格拉齐拉》。1816年秋,他在法国东南都温泉区疗养,认识了一位老科学家的年轻妻子,两人相恋。她次年的病故给他带来懊丧的回忆,写下了许多悲叹爱情、时光、生命消逝的诗篇,后结集为《沉思集》,1820年发表后获得上流社会的热烈欢迎而一举成名。他还著有诗集《新沉思集》、《诗与宗教和谐集》,小说《一个女仆的故事》、《圣普安的石匠》等。拉马丁长于抒情,诗歌语言朴素,节奏鲜明,但情调低沉、悲观。他认为诗是心灵的语官,是感情充溢时的自然流露。代表作《沉思集》给人以轻灵。飘逸、朦胧和凄凉的感,觉着重抒发内心深切的感受。
难道就这样永远被催向新的边岸, 在这永恒之夜里漂逝着永不回头? 难道我们永远在光阴之海里行船, 就不能有一日抛锚暂驻? 湖呵!一年还没有完成四时的运转, 她原该同来探望这片亲切的湖波, 看呵!只有我一人来坐在石上、波前, 这石呵,你也曾见她坐过。 那时你也就这样鸣吼在深岩之下, 也就这样冲击着它那皱裂的胸腰, 也就这样被风儿吹起你波浪之花, 直溅上她那可爱的双脚。 有一夜,还记得吗?我俩悄悄地荡桨, 波之上,晴空之下,听不到别的声音, 只远远地能听到荡舟人举棹悠扬, 拍着你的微波,和谐相应。 忽然有一种妙音,人间世从未曾有, 引起了回声反射,惊破湖岸的沉酣; 湖水凝神静听着,我那心爱的歌喉 迸发出这样的一番咏叹: “光阴呵,停止飞行!你呵,作美的良宵, 也停住,莫象水一般直淌! 这瞬息的妙味呵,让我们仔细领略, 领略这一生最好的时光! “世间尽有不幸者,他们在向你呼求, 你流罢,请专为他们流逝; 招他们刻骨愁思连生命一齐带走; 至于幸福者,请度外置之。 “然而我徒然祈请也难延片刻时间, 光阴正在背着我而逃跑; 我对这夜说:‘慢点!’而那晨曦的光线 眼见着就要驱散这良宵。 “因此,爱呵,快爱呵:这点易逝的韶光, 我们要赶快地尽情享受! 光阴既浑无际涯,人也无停泊之港, 它长逝,我们也过而不留。” 你,妒人的光阴呵!这样酣醉的时刻, 爱情为我们斟着满杯幸福的琼浆, 怎么能离远我们飞去了,无可奈何, 速度和苦难的日子一样? 怎么!就不能至少留下它一点痕迹? 怎么!永远消逝了?怎么!消逝得净光? 是那光阴给予的,现在又被它收回, 再没有还给我们的希望? 永恒呵!空虚!过去!——无底的幽深黑暗 你们把这些时日吞噬去有何用途? 说呀:你们夺去的那种无上的沉酣 可有再还给我们的时候? 湖呵!阴暗的森林!洞呵!无言的岩石! 你们受光阴矜惜,或者能恢复春期, 美丽的大自然呵,那一宵燕婉良时, 你至少要留下它的回忆! 愿这回忆留在你风雨或晴明时候, 留在你波浪上的那许多荒僻悬崖, 愿这些苍松翠柏、笑容可掬的山丘 都有那良宵的回忆存在! 愿这回忆也随着春风而往来荡漾, 也随着湖边清籁岸与岸相和而鸣, 也随着银额之星用它那柔软微光 把湖面晃耀成琉璃万顷! 愿这叹息的风声,愿这呻吟的芦苇, 愿你这芬芳空气发出的香味清和, 愿一切听到、看到或呼吸到的东西 都说道:“他们俩曾经爱过!” 范希衡译 ①这个“湖”是法国萨伏省的布尔热湖;“她”是爱尔菲, 也就是查理夫人。1817年爱尔菲原约来此与诗人相会,但到 时她病例了,不得不留在巴黎,几个月后就死了,诗人没有 能再见到她。这首诗,大音乐家尼代尔迈耶曾为之谱曲。拉 马丁在本篇小注里说:“我总觉得音乐和诗一合在一起就互 相妨害。二者都是完整的艺术:音乐本身就有其情感;好诗 本身就有其和声。” 选自《法国近代名家诗选》, 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1981)
我的心倦于一切,甚至也倦于希望, 不再拿它的祝愿去和那命运罗嗦; 我童年的山谷呵,为使我等候死亡, 请你仅仅借给我一日的栖身之所。 这里就是幽谷的那条狭隘的小径, 从这些陂陀腰部垂下来林莽萋萋, 它们在我的额上低下交织的浓荫, 把我用静穆和平复盖得十分周密。 这里是两道清溪潜流在绿荫交处, 它们蜿蜒着划出这条山谷的边缘; 它们的微波汩汩汇合后渐就干枯, 成一条无名之水,流不长源又不远。 我的生命之源呵,也同样已经流尽, 象它们无声无臭消逝后水不回还; 可是它们的水清而我的心境不宁, 永远不会反映到一日的晴光灿烂。 溪中沙底的清凉、溪上枝条的阴影 把我羁留在两岸,整天地不忍离开; 我的灵魂入睡了,听着流水的清音 象个单调的歌声把婴儿轻轻摇摆。 啊!我喜欢逗留的正是在这般境界, 环绕在绿荫城郭,满足于有限地平, 我喜欢独自一人在大自然里徘徊, 听到的只是波声,看到的只是云影。 我平生所见、所感和所爱太多太过, 所以生前就来寻迷魂津①畔的清幽. 你,美妙的境界呵,请做我遗忘之河, 从今后只有遗忘才真是我的幸福。 我的心儿宁息了,我的灵魂在沉默, 辽远的尘嚣人籁一到来便即消残, 仿佛那遥天声响经距离逐渐销磨, 虽被风送到耳边,也隐约模糊莫辩。 我从这里看到了,仿佛隔一层烟霭, 生命在弃我而逝,湮灭于过去之渊, 只有爱情留下了,象一场大梦醒来 只剩个巨型影象还久久不能消遣。 歇歇罢,我的灵魂,在这最后的栖止, 正如一个旅行者在进入城市之前, 怀着满心的希望靠城门小坐片时, 呼吸一下晚来空气里的清香掩掩。 我们也和他一样来掸掸脚上尘土, 这条人生之路阿,永远也不会重经; 我们也和他一样在这人生的尽头, 呼吸一下归宿前预兆永安的宁静。 你的日子象秋日一样地凄凉短暂, 象山坡上的阴影迅速地渐就沉沦; 友谊把你背叛了,怜悯也与你无关, 只让称独自一人走入基因的途径。 可是自然在这里,它爱你,把你邀请 投入它的怀抱罢,它经常向你开怀: 一切对你都在变,自然则不改其垣, 天天是同一太阳照临着你的存在。 自然仍旧环抱你,用那晴光和清荫; 对你失去的虚宝你应该解脱痴愚。 热爱毕达哥拉斯②当年热爱的回音, 来这里和他一同倾耳听钧天乐曲。 在天要随着阳光,在地要随着阴翳; 在茫茫的太空里要随着朔风飞行; 随着神秘之星的那种柔软的清辉, 要轻轻穿过树林溜进谷中的幽隐。 为使人意识到他;上帝创造了智慧: 你要在自然背后发现到万物之由! 有个声音在说话,当精神静默之时: 谁没听到达声音在他的内心深处? 范希衡译 ①迷魂津,据希腊神话,迷魂津环绕地狱,亡魂渡过,即 忘掉生前一切,故又称忘川,与中国古代传说亡魂渡迷魂津、 喝迷魂汤相似。 ②毕达哥拉斯,古希腊哲学家兼数学家,劝人清心寡欲, 生活在大自然怀抱中,自己也这样身体力行。 选自《法国近代名家诗选》, 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1981)
生命之书至高无上, 不能随意翻阅,也不能合上, 精采的段落只能读一次, 患难之页自动翻过, 当你想重温过去的绵缔情肠, 读到的却是生命临终那一章。 程依荣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