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普诗选


阿历克·德温特·霍普(1907-)澳大利亚当代著名诗人。1955年出版诗集《漂流的岛》,以其形式上的有格律与内容上的直率而引起注意甚至震动。他的诗歌中常常闪烁着机智的光芒,显示出他是个有洞察力的冷静的社会观察家。他的诗在节奏上稳重、徐缓。这些特点使他甚至在当代英语诗歌界也占有一定的地位。

普罗米修斯被释①  鸟的殒亡  新娘①  老虎  留下的伊甸园 


普罗米修斯被释①

仍被缚,仍不服,仍在受煎熬,
人类的朋友勇敢坚定满怀着希望。
忽一日他在高加索山上,
见西边火光冲天大地熊熊燃烧。
赫姆斯②随即从天而降砸开锁链镣铐,
耀眼的火光中笑吟吟将他扶起。
“难道说老暴君作恶已有悔悟,”他问,
“或者是宙斯的统治末日来到?”

“吾王的智惹不容嘲笑,”使神答,
“他的伟大旨意永无变更或撤销。
他这样说:‘去把那泰坦③放了;
对他的惩罚是让他到处漫游,
去看看四海飞扬的人类的灰烬,
再想想他窃火给人类带来的结果。’”

 ①《普罗米修斯被释》借用普罗米修斯窃火的故事,表达了诗人对于战争
的谴责。
 ②赫姆斯系希腊神话中天父宙斯的信使。
 ③指普罗米修斯。
                李德荣译
       ——《外国文学》(1984.5.)


鸟的殒亡

每只候鸟都会有最后这一次迁徙,
这年暑风刚凉,她又燃起激情;
随着从暖国向夏居的旅行开始,
爱的火光跨山过海,指引着航程,

一年又一年,地图上的一个圆点
隔着整个半球的距离,召唤她去,
一季又一季,靠导航稳渡艰险,
她安然飞往,倒也是重返旧地。

可是在家乡,怀念成了一块心病,
喂雏搭窝,她都精神恍惚,
老觉得有鬼在扰乱她的平静,
老听见被流放的爱在胸头哀哭。

沙漠出现溪谷的蜃景,青翠遍地,
棕榈投下的影子,同棕榈居然两样,
从荒山石崖飘来的凉爽空气,
吹到了殿堂门廊长长的雕梁上。

爱的低诉一天天变得铮然决然,
那细柔的呼声由于绝望,接近催促,
习惯和恐惧再也不能将她阻拦,
她终于踏上了千里云海的荒凉道路,

一个黑点融入寥廓虚寂的苍宇,
孤单而且娇弱,总担心万一飞偏,
一大群快乐伙伴里唯独她自己,
迷失在这不友好的蔚蓝空间。

她感到预定的限期正在迫近;
当她飞着,无形的联线断裂了;
突然无故地,事先没报个信,
本能的导航火花一闪,熄灭了。

不管她怎么寻找,世界是浑然一片
看不见路,云光茫茫间辨不清方位,
河川山岳纵横交错的广阔地面
以它宏大的布局嘲笑她渺小的智慧。

接着,昏黑从东边山谷涌向天际,
夜风像喘奔的饿狼朝着她猛扑猛撞,
而大地,既不哀惜也无恶意,
收容了她这死亡的一丁点儿重量。
           1944年
              赵少伟译


新娘①

沿着装配线翻滚、前进,她们
终于制成,真是设计上的奇迹;
不碎的玻璃,档板电镀够水准,
时髦的线体,一副流线型的胴体。

爹和妈一手的油泥,满心欢喜,
板钳插进后兜,边看边叽咕:
“活儿干得不赖,加足油,这小妮
是终身的好伴侣,别看她有点轻浮。

“姑爷准保称心满意,这里面
有全套装备,瞧,按钮一按,
灯光会亮,音乐会响,香烟
在这儿,膝盖放那边,多灵敏的踏瓣。

缓缓穿过展销厅炫目的灯光,
她来了,光彩照人,合情脉脉,
准备去恋爱、抚慰和顺从。董事长
对车牌祈祷,祝福她走向生活,

把数字留给夫婿的人生记录;
香槟扑地打开,镁光灯闪亮,
现在她终于来到高速公路,
神采飞扬,每一寸都象新娘。

乐呵呵的小伙子在车前坐定;
她矫憨地哼哼,路面印上了新轮胎,
有如一只提升阀在正常运行,
她腰肢一扭,纵身冲向未来。
              李文俊译
 ①我写这首诗时,脑子里想起《时尚》这一类花里狐俏的时装杂志,特别
是介绍新娘服饰的专号与推销豪华轿车的广告。在这种画面里,总有一位迷
人的女郎和一辆汽车在一起。
                     ——作者注。


老虎

    纸老虎在正午咆哮
      ——米罗斯拉夫·霍卢布

纸老虎在正午咆哮;
炎热的大阳,高悬的太阳。
它们齐唱,但不成调,
它们悲哀,野蛮追逐的叫嚷。

噢,当你听到叫声,请堵住耳朵,
咬住舌尖,把眼睑紧闭,
这无害的纸老虎有着
对年轻人的巨大魅力。

它的森林是这条繁忙的街,
它的洞穴是法庭和市场,
它不食肉,不噬血;
它粉碎且腐蚀心脏。

当黄昏潜行,
在树与树、门与门之间,
丛林虎猛醒,
并发出它真正的呐喊。

虎吼使夜晚破碎星辰摇荡,
直到黎明,
听!如果看到它飞翔,
你的心轰鸣,

我的孩子,把恐惧丢在一边儿:
打开门,迈步走出!
真的老虎守在那儿,
它金色的眼睛为你指路。

它在愤怒中把你饶恕,
这世界和整个宇宙全都属于你,
它跳过丛林小路,
用它充血的下颚夹紧你,

然后它说,当它神性的亲吻
毁掉了你的性命:
我也是那高贵种族的一份
我做了我们一出生就该做的事情。
              黄燎原译


留下的伊甸园

愤怒的亚当不会和夏娃共食,
他们说,她是从他身边被赶走的。
看她泪水中紧闭之门,他无可奈何,
他悲痛欲绝,但他用高傲支撑自己。

他爬过墙,因为他的孤独
渴望看到她尘世中孤独的身影:
看那,他们俩个人!上帝是多么的公平,
在荒野上,他给了她一个丈夫;

    一天又一天,他看着他们开垦粗糙坚硬的土地,生
儿育女,在荒原上老去,直到最后死亡。可是亚当,上
帝没有再换给他一个伴侣,他生活得不朽、年轻、戴着
贞洁的王冠,但是他不能生育、阳萎,这多么公正啊!
              黄燎原译
    选自《我的黎明俪歌》,花城出版社(19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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