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诗《波斯抒情》是叶赛宁抒情诗宝库中一串璀璨夺目的明珠。整个组诗是由十五首(开始时由十六首)相对独立而又自出机杼的抒情诗组成,其中,祖国,爱情,大自然和诗人的使命四个主题有机地交织在一起。《波斯抒情》的问世,标志着诗人思想发展上的重大转折:由源于对城乡关系的迷误而出现的“精神危机”得到自拔,诗中先前物化苦闷情绪的黑色象征被作为心情宁静的象征的蓝色所取代:《波斯抒情》的创作,得到了当时苏联党政领导人基洛夫的支持,他不但为叶赛宁提供具有波斯风味的别墅作为写作场所,而且亲自听了最先写出的几首,听后并予以鼓励,使叶赛宁心向往之的波斯这个诗国和玫瑰之邦仍能供他作一番神游,他的创作灵感仍能启动,并未因他出访波斯的申请未获当局批准而受任何影响。波斯是一九三五年以前的伊朗旧称。
我那旧日的伤痛平复了…… 我今天问一个钱币兑换商…… 莎甘奈啊,我的莎甘奈……① 你曾说过那位萨迪…… 晴空的气息澄清而蔚蓝…… 我恋人的双手像一对天鹅……
我那旧日的伤痛平复了, 呓语吞噬不了我心房。 我用德黑兰的蓝色花朵 在茶馆医治心灵创伤: 一位膀大腰圆的老板, 想叫俄国人把茶馆赞美, 不斟烈性伏特加和葡萄酒, 而是款待我们红茶一杯。 款待吧,主人,但别太殷勤, 你花园里有不少玫瑰在争春。 她们轻撩起身上的黑披纱, 不是无故朝我顾盼传情。 我们俄国对春天般的姑娘, 不会像拴狗似的拴上铁链, 我们学接吻不必花金钱, 不争风斗殴和巧用短剑。 哦,这貌如朝霞的女郎, 为了她身姿的娉婷翩跹, 我要送给她霍拉桑①的披肩, 我要送给她设拉子②的地毯。 主人,把茶沏得更浓些, 我对你永不会口吐谎言。 如今我可以对自己负责, 替你负责我倒是很为难。 你对大门别盯得太紧, 花园里还有一个小门…… 她们轻撩起身上的黑披纱, 不是无故朝我顾盼传情。 (1924年) 顾蕴璞译 ①波斯(今伊朗)东北部的城市。 ②波斯(今伊朗)南部一城市,是著名诗人萨迪、哈菲 兹的故乡。
我今天问一个钱币兑换商—— 一卢布他给换半个土曼①: 我该怎样给美丽的拉拉 用波斯语说“我爱你”的温柔字眼? 比清风和凡湖②水流还更轻, 我今天问那位钱币兑换商: 我该怎样给美丽的拉拉 把“接吻”这温柔的字眼谈讲? 我把羞怯深藏在心房, 再次问那位钱币兑换商: 我该怎样给美丽的拉拉 把“她是我的”这句话谈讲? 钱币兑换商回答得很简单: 爱情不能用话语来谈讲, 谈恋爱只能悄悄地叹息, 双眸却似宝石般发光。 接吻没有自己的名称, 接吻不是墓碑上的题词。 接吻散发着红玫瑰的芳香, 落英缤纷般在唇上消失。 爱情无需乎拍胸担保, 有了它却可喜忧分尝。 只有那双揭开黑披纱的手 才能把“你是我的”来谈讲。 (1924年) 顾蕴璞译 ①波斯(今伊朗)一九三二年以前的金币。 ②土耳其湖名。
莎甘奈啊,我的莎甘奈! 莫非我生在北国心向北, 愿把那田野向你来描绘: 月光下黑麦浪一样摇摆。 莎甘奈啊,我的莎甘奈。 莫非我生在北国心向北, 那里月亮也要大一百倍, 无论设拉子有多么的美, 不会比梁赞的沃野更可爱。 莫非我生在北国心向北。 愿把那田野向你来描绘, 我的头发从黑麦里撷采, 你愿意,就往手指上缠起来! 我一点也不会觉得疼痛: 愿把那田野向你来描绘。 月光下黑麦浪一样摇摆, 从我的鬈发你猜得出来。 亲爱的,开个玩笑,微笑吧, 只是别唤醒我忆旧的情怀: 月光下黑麦浪一样摇摆。 莎甘奈啊,我的莎甘奈! 在北国也有一个姑娘在, 她长得跟你出奇地相像, 也许,她正在把我怀想, 莎甘奈啊,我的莎甘奈。 (1924年) 顾蕴璞译 ①诗人在波斯的神游中,遇到了一个可以促膝谈心的波 斯女郎。据前苏联某研究家考证,诗中的莎甘奈是巴统市 —位中学女教师,和诗人只有一面之交。本诗熔音乐美与 建筑美于一炉,诗节与诗行之间,彼此回环往复,一唱三 叹,令人心醉神迷。著名的叶赛宁研究家普罗库舍夫认为, 除了普希金的诗而外,叶赛宁的诗中也有着莫扎特音乐般 的令人着迷之物。
你曾说过那位萨迪① 只吻胸脯从不吻嘴, 看上帝分上你等一等, 总有一天我也能学会。 你唱道:“在幼发拉底河那边, 玫瑰胜过人间的姑娘。” 假如我是一个富翁, 定编一只新曲来歌唱。 我真想剪去这些玫瑰, 因为我只有一种快慰: 叫普天下没有一样东西 比我可爱的莎嘉奈更美。 你别用传统来折磨我, 我没有传统可以遵循, 既然我生来是个诗人, 就要像诗人一样接吻。 (1924年12月19日) 顾蕴璞译 ①波斯著名诗人萨迪(1203-1292)。
晴空的气息澄清而蔚蓝, 我走进鲜花盛开的林间。 奔向碧色天际的旅人, 你一路走去看不到荒原, 晴空的气息澄澈而蔚蓝。 你走过草地似穿过花园, 园中的百花争妍斗艳, 你不禁要把你的目光 停在一丛丛石竹上留连。 你走过草地似穿过花园。 这絮絮耳语或簌簌声响, 柔美如听萨迪的诗章。 在那明眸里忽然映出 月儿迷人的黄色清光, 柔美如读萨迪的诗章。 会传来绝色美人的声音, 像加桑的笛声一样悠扬, 在娇躯紧紧搂抱的怀里, 没有焦虑,也没有失落, 只有加桑的笛声在回荡: 每一个疲于奔波的旅人 无不期盼这样的佳运。 习习的风啊拂来馨香, 我用干裂的嘴唇痛饮, 习习的风啊拂来馨香。 (1925年) 顾蕴璞译
我恋人的双手像一对天鹅, 在我的金发里时现时没。 这普天之下的所有人们 都一唱再唱这爱情的歌。 从前在远方我也曾唱过, 如今我又把它重新唱起, 因此那溢满柔情的话语 深深地呼吸生命的气息。 假如让心儿尽情地爱, 它将变成一个大金块, 然而德黑兰当空的皓月, 无法用歌声暖我心怀。 我不知该怎样度过此生—— 在心爱的莎嘉的爱抚中燃尽, 还是到老年时内心激动地 因错失颂爱的勇气而伤心? 万物都有自己的特色: 有的悦耳朵,有的娱眼睛。 如果波斯人编不好歌, 他绝不会来自设拉子城。 因为这些歌而谈到我时, 请在人们中间这样说: 他本可唱得更柔和美妙, 结果却毁于一对天鹅。 (1925年8月) 顾蕴璞译 选自《叶赛宁诗选》,译林出版社(1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