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0月24日,素来以诙谐幽默著称的《纽约客》(The New Yorker)周刊登出叙利亚籍黎巴嫩诗人阿多尼斯(Adonis)的诗作,因为此君是该年度获诺奖呼声最高的人。
1980年,阿多尼斯因黎巴嫩国内战争逃亡出国。这位对伊斯兰有着不同见解的人士不为他的同胞所容,被迫离开故土。阿多尼斯本名叫阿里·阿哈迈德·萨义德(Ali Ahmad Said),但这个名字只限于他离开他的黎巴嫩之前那段时间。之后,他改用了一个西式名字,即阿多尼斯,阿多尼斯这个名字本来是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中爱与美的女神阿芙罗狄蒂所爱恋的美少年,是一个神话级别的人物。诗人最初使用“阿多尼斯”这个名字是在1961年他的诗集《米亥亚之歌,大马士革》中,出版于贝鲁特。
(韦白译)
在你我的目光之间 对话 祖国 令人敬慕的岩石 洪水/2 两具尸体 一位妇人的脸 场景/1 亚当 我对你说 祈祷 一块无法返还的土地 你毫无选择 堕落 孤儿 致西绪弗斯① 没有一颗星 经过
当我的目光溺毙在你的目光里, 我瞥见那最深的黎明 我看见那远古的时代; 我领悟了我没有领会的事物 并感到宇宙正在你的目光 和空无之间流动。
你是谁?你选择谁,哦,米亥亚? 无论你去哪里,都有上帝和撒旦的深渊 一个深渊去了,一个深渊来了。 而世界就是选择。 我既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撒旦。 每一个都是一堵墙。 每一个都让我闭起双眼。 为什么要让一堵墙代替另一堵墙呢, 何时我的困惑才是发光的 困惑, 才是全知全能的困惑呢?
向凋谢于忧郁的面具下的脸, 我鞠躬。 向我忘却了泪水的道路, 向死去的、绿如云朵 脸上高悬着一片帆的父亲, 我鞠躬 向为了祈祷并擦亮皮鞋 (在我的国家,我们全都祈祷 并擦亮皮鞋)而被卖掉的一个孩子, 向我将饥饿刻于其上的岩石 它们是滚动在我眼皮下的 闪电和雨, 向一座我在流浪中带走了泥土的房间, 我鞠躬。 所有这些是我的祖国 而不是大马士革①。 ①叙利亚的首都
漫游结束了, 道路 是一块令人敬慕的岩石。 我们在这里, 焚烧日子的尸骨, 它曾悬挂于悲惨的风中。 可明天我们将摇晃 棕榈之林的树干。 可明天我们 将用雷霆之血 洗涤纤弱的上帝之躯, 并在我们的眼帘与道路之间 织造纤细之绳。
去吧,鸽子,去吧。 我们不想要你回来。 他们把肉体交给了岩石, 而我——我在这里 缠绕于方舟之帆, 朝着那最深的极点滑去。 我们的洪水是一座 不会旋转的星球, 正被毁坏,而古代—— 在里面,我们可以闻到 那被埋葬的世纪之神。 因此,去吧,鸽子,去吧。 我们不想要你回来。
我把一座尖塔埋葬在你屈从的内脏, 你的脑海,你的手,和 你的目光里; 我埋葬两具尸体, 大地和天空。 哦,部落, 哦,黄蜂之巢, 和风之零。
我栖居在一位妇人的脸上 而她栖居在被潮汐 掷到岸边的 浪花里,海岸把它的码头 遗失于它的贝壳。 我生活在一位妇人的脸上 她谋杀了我, 她渴望成为 一座死的灯塔 在我的血液里航行 到疯狂的极端。
戴上燃烧之林的面具, 哦,火与神秘的巴别塔。 我等待来临之神 被火焰遮住, 饰有那来自大海之肺的 从牡蛎中盗取的珍珠。 我等待着神感到困惑 狂怒、哭泣、鞠躬和发光。 哦,米亥亚,你的脸 预告着来临之神。
安静地窒息于 疼痛, 亚当对我耳语: “我不是世界 之父。 我压根 没有见过天堂,带我 去见上帝吧。”
我对你说: 我听见大海 向我朗诵它们的诗句 我听见铃声 沉睡在牡蛎壳中。 我对你说: 我在撒旦的婚礼 和神话的节日里 我唱我自己的歌。 我对你说: 我在历史之雨 和远方的闪烁之处,抓住了 一个精灵和一个居所。 因为我航行在我的目光里, 我对你说,我抓住了 一切 在远方起始之处的第一步。
哦,凤凰,我祈祷 你逗留在灰烬里, 你不要瞥见光或者爬起。 我们既没有经历过你的黑夜 也没有穿过黑暗航行过。 哦,凤凰,我祈祷 魔法死去, 我们的集合之地 在火焰与灰烬里。 哦,凤凰,我祈祷 疯狂做我们的向导。
既使你回来,哦,奥德修斯①; 即使空间围绕着你合拢来, 领路人在你过去的脸上 或在你友善的恐怖里 烧成了灰烬 , 你仍会逗留在一段流浪的历史里, 你仍会逗留在一块没有允诺的土地上, 你仍会逗留在一块无法返还的土地上, 即使你回来, 哦,奥德修斯。 ①奥德修斯:古希腊荷马所作史诗《奥德赛》中的主人公,伊塞卡国王,在特洛伊战中献木马计。
怎么?于是你摧毁地球的脸 为它刻上另外一张脸。 怎么?于是你毫无选择 除了火焰之径 和拒绝的训斥, 当地球不再是 一座断头台或一个上帝。 今天我有我的语言 我已经摧毁了我的王国, 摧毁了我的王座,我的宫庭和柱廊。 同时,我在我的肺上孕育, 在寻求中漫游, 把我的雨滴教给海,承认它们 我的火与香炉, 并写下来到我唇边的 时间。 今天我有我的语言, 我的国境,我的土地和擦不掉的记号, 我有我的人民, 他们以无常养育我 并在我的废墟和 翅膀上寻找光。
我同我的语言,同这些 无言的世界 生活在灾难和烈火中。 我生活在天堂和苹果园里, 生活在最初的狂喜和绝望里, 在爱娃——那可憎之树 和果实的主人—— 的手臂间。 我生活在云朵和火花中。 在一块长了又长的石块里, 在一本讲授秘密 和堕落的书本里。
一位情人像一块石头在地狱的 黑暗里翻滚,我即是他。 可我闪耀。 我在那古老的神床上 同那位女祭司有一个约会。 我的言辞是使生活嘎吱作响的骚动, 而火花是我的歌。 我是一种献给来临之神的语言, 我是那尘土的魔术师。
我立誓在水上书写, 我立誓与西绪弗斯一起 去分担他沉默的礁石。 我立誓与西绪弗斯一起 去经受狂热与火花, 并在盲目的眼睛里去寻求 一根最终的羽毛 为秋天和草地写下 那首尘埃之诗。 我立誓与西绪弗斯活在一起。 ①西绪弗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
没有一颗星, 没有先知的灵感, 也没有一张向月亮祈祷的脸,只有米亥亚。 他来到这里 像一根异教之矛, 侵入这文字的土地, 流着血 并把他流出的血 举向太阳。 他在这里 佩着赤裸的石头 向洞穴祈祷。 他在这里, 拥抱着这发光的地球。
我寻求享有 雪花与火的 生活。 可既没有雪花 也没有火 领我进去。 于是, 我保持我的平静, 像花朵一样等待 像石块一样停留。 在爱中我迷失了 我自己。 我放弃 并观望直到 我像波浪一样摇摆 在我梦想的 生活和我生活过的 正在变化的梦之间。